在苏家又待了几天，陈铭手头上的工作交接得差不多，也到了该回鲁城老家的时候。
他没让苏家的司机送，自己叫了车，准备去赶下午的高铁。
行李不多，一个黑色双肩包，一个20寸的行李箱，简单利落。
他刚换好鞋，准备拉着箱子出门，门铃就响了。
这个时间点，会是谁？
陈铭拉开门，门外站着的人让他有些意外。
苏栀夏抱着一个硕大的玻璃瓶，几乎挡住了她半个身子。
瓶子是那种复古的款式，软木塞封口，里面装满了五颜六色的纸折星星，密密麻麻，几乎要溢出来。
“你要走啦？”她开口，鼻尖因为抱着重物微微泛红。
“嗯，赶下午的车。”陈铭看着她怀里那个沉甸甸的瓶子，“这是？”
“送别礼物。”苏栀夏不由分说地把瓶子往他怀里一塞。
陈铭下意识地接住，入手就是一沉。
这分量，可真不轻。
他差点以为这小丫头给他装了一瓶子石头。
“这几天叠的。”苏栀夏拍了拍手，仰着脸看他，一副“快夸我”的表情，“路上小心，哥哥。”
“谢谢小栀夏。”陈铭单手抱着瓶子，另一只手腾出来，习惯性地想揉揉她的头发，但手抬到一半又顿住了。
他想起几天前那句惊天动地的“嫁给你好不好”，动作僵在了半空，最后只是不自然地落在她的肩膀上，轻轻拍了拍。
“我走了，过完年再来看你。”
“好。”苏栀夏点头，乖巧得不像话，大眼睛眨了眨，“一路顺风。”
她就站在门口，没有多余的话，也没有黏人的举动，只是安静地目送他拉着行李箱走向电梯。
直到电梯门合上，隔绝了视线，她脸上的乖巧才瞬间褪去，取而代之的是一抹胸有成竹的笑。
搞定。
高铁车厢里人不多，陈铭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。
旅途漫长，他戴上耳机，准备补个觉。
可不知怎么，脑子里总是晃过苏栀夏抱着那个大瓶子的样子。
他把那个玻璃瓶从背包里取了出来。
瓶子擦得很干净，在车窗透进来的光线下，里面的星星闪烁着斑斓的色彩，像一个微缩的宇宙。
他掂了掂，这小丫头是把文具店的彩纸都买空了吗？叠这么多得花多少时间？
他转动瓶身，视线无意间落在一处。
瓶壁上贴着一张小小的便利贴，是那种最常见的黄色方形纸，上面有一行清秀的字迹。
——“哥哥，我不是开玩笑。”
陈铭看着这行字，耳机里的音乐都彷彿静止了。
他脑海里自动浮现出苏栀夏那张认真的小脸，不由得失笑。
这丫头，还真是执着。
这是生怕他把她的话当成玩笑，特意写张纸条来强调一下？
他摇了摇头，觉得有些好笑，又有些无奈。
就在他准备把瓶子放回去时，手指无意间蹭到了便利贴的下缘。
他感觉底下似乎还有东西，便将便利贴轻轻掀起了一角。
果然，在便利贴遮挡住的瓶身上，还有另一行用马克笔写的、更小的字，像是生怕被人发现，又带着点鬼鬼祟祟的炫耀。
——“这里面有520颗星星，就当做是我的诚意！”
陈铭嘴角的笑意，瞬间僵住了。
他猛地转回头，视线重新聚焦在那满满一瓶的星星上。
五百二十颗。
这已经不是“执着”可以形容的了。
叠一颗星星不难，但要叠五百二十颗，需要的是巨大的耐心和时间。
这几天她每次出现，都是一副元气满满的样子，他完全没看出来她私下里在做这种事。
他终于意识到，苏栀夏那句“嫁给你好不好”，可能真的不是什么偶像剧看多了的戏言。
这小丫头，是玩真的。
他再次回想起那天她问话时，那双清澈见底、倒映着他一个人影的眼睛。
那不是小孩子对大人的依赖，也不是妹妹对哥哥的崇拜，那是一种他从未在她眼中见过的、带着孤注一掷的认真。
一种名为“喜欢”的认真。
陈铭感觉自己的认知被刷新了。
他一直以来构建的“兄长”定位，在这五百二十颗星星的冲击下，第一次出现了一道清晰的裂痕。
他沉默了许久，最终，将那张便利贴重新抚平，盖住了下面那行“罪证”。
他没有把瓶子随便塞回背包，而是拉开拉链，将它小心翼翼地放进了最里层，紧挨着他的笔记本电脑。
“小屁孩”
就在这时，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。
来电显示是“老妈”。
陈铭接起电话，还没来得及开口，电话那头就传来了他母亲周女士热情高涨的声音。
“儿子！上车没？路上顺不顺利呀？”
“刚坐下。”陈铭靠在椅背上，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风景。
“那就好，那就好。”周女士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压抑不住的兴奋，“儿子，我跟你说，这次回家，妈给你准备了个大惊喜！”
听到“惊喜”两个字，陈铭的眼皮没来由地跳了一下，一股不祥的预感湧上心头。根据他二十年来的经验，他妈口中的“惊喜”，百分之九十九约等于“惊吓”。
“什么惊喜？”他不动声色地问。
“哎呀，现在说了还叫什么惊喜！”周女士在那头卖着关子，语气愈发欢快，“你回来就知道了！保证你满意！妈可是费了好大劲才安排好的，你可得好好表现啊！”
好好表现？
这四个字就像一个精准的触发词，瞬间点亮了陈铭脑中的红色警报。
相亲。
绝对是相亲。
陈铭挂掉电话，太阳穴突突地跳。
他看着窗外灰濛濛的天空，第一次觉得，回家的路，似乎充满了未知的变数。
他低头看了一眼背包，彷彿能穿透布料，看到里面那个装着五百二十颗星星的玻璃瓶。
一边是蓄谋已久、步步为营的“小狐狸”。
一边是热情似火、准备搞“突然袭击”的亲妈。
陈铭觉得，这个年，大概是过不消停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