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奉天承运，皇帝诏曰——”
李承恩尖细悠长的声音在金銮殿前回荡，文武百官垂首肃立。
沈清辞一身素衣跪在殿前汉白玉石阶上，晨露浸湿了她的裙裾。
“兹查镇国将军沈毅，忠勇为国，战功赫赫，遭奸人构陷，蒙冤数载。今真相大白，特旨平反昭雪，追封忠勇公，谥号‘武穆’，配享太庙。”
她纤细的脊背挺得笔直，指尖却深深掐进掌心。
“其妻林氏追封一品诰命夫人，沈氏满门忠烈，特赐丹书铁券，世代承袭。”
老太监的声音顿了顿，带着些许动容：
“其女沈清辞，秉性坚贞，智勇双全，敕封安宁郡主，赐府邸一座，食邑千户。”
一卷明黄圣旨递到面前，沈清辞缓缓抬手接过。
“臣女……谢陛下隆恩。”
声音平静无波，眼角却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滑落，滴在圣旨上，洇开一小片深色。
退朝后，萧彻快步追上来。
“清辞。”他唤住她，“我陪你去祭拜沈将军。”
沈清辞抱着圣旨，目光掠过他绣着金线的亲王袍服。
“殿下政务繁忙，不必了。”
“这是我该做的。况且……父皇也要去。”
沈清辞抬眼，这才看见不远处停着的明黄銮驾。
皇帝在宫人搀扶下走来，面色憔悴却目光清明：
“沈丫头，带朕去看看你父亲。”
沈家祠堂早已修缮一新，只是偌大的府邸依旧空荡。
沈清辞亲手点燃三炷香，青烟袅袅升起。
“父亲，母亲，”她将圣旨供奉在牌位前，“陛下为沈家平反了。”
皇帝颤巍巍上前，亲自斟了三杯酒洒在地上。
“沈爱卿，是朕糊涂，让你蒙冤多年……”
老皇帝声音哽咽，“你在天有灵，安息吧。”
萧彻默默站在沈清辞身后，看着她单薄的背影。
香案上，沈毅的牌位被擦拭得一尘不染，旁边还放着那把他生前最爱的宝剑。
“这把剑……”皇帝目光落在剑上，“还是朕当年赐给他的。”
沈清辞轻声道：“父亲常说，剑在人在。所以这些年，我一直带在身边。”
祠堂里陷入沉默，只有香烛燃烧的细微声响。
从祠堂出来，皇帝疲惫地起驾回宫。
萧彻陪沈清辞在府中漫步。
“这座府邸，我会派人重新修葺。”他说道，“你有什么特别的要求吗？”
沈清辞摇头：“这样就很好。”
她停在一棵老梅树下，伸手抚摸粗糙的树干。
“这是我出生时，父亲亲手种下的。”
“留下来吧。京城需要你，朝廷需要你，我……也需要你。”
沈清辞摘下一片枯叶，在指尖捻碎。
“殿下，沈清辞活着的意义就是为父报仇。如今大仇得报，我不知还能做什么。”
“你可以做很多事。”萧彻急切道，“以你的才能，可以帮朕整顿吏治，安抚边关……”
“朕？”沈清辞敏锐地捕捉到这个字眼。
萧彻顿了顿：“今早父皇已经下诏，立我为太子，三日后举行册封大典。”
沈清辞怔了怔，随即躬身：“恭喜殿下。”
“我要的不是恭喜。”萧彻握住她的手，“我要你站在我身边，陪我一起治理这个江山。”
“殿下，恕难从命。”
夜幕降临，沈清辞独自坐在院中。
新赐的郡主府邸华美宽敞，却冷清得让人心慌。
她取出父亲留下的兵书，就着烛火一页页翻看。
书页上还有父亲当年批注的字迹，苍劲有力。
“为将者，当以保家卫国为己任……”
她轻声念着，眼前仿佛又看见父亲在沙盘前教导她的身影。
“清辞，记住，沈家枪从不指向无辜之人。”
窗外忽然传来细微响动。
“谁？”她警觉地按住腰间短剑。
一个黑影翻窗而入，摘下兜帽。
“楚离？”沈清辞惊讶，“你怎么来了？”
楚离依旧是那副青铜鬼面，声音低沉：
“听说沈家平反，特来道贺。”
“这是当年沈将军留在我这里的，如今物归原主。”
沈清辞打开木盒，里面是一枚虎符。
“这是……”她震惊地抬头。
“沈家军的调兵虎符。”楚离道，“将军生前交给我的，说若他遭遇不测，就由你接管沈家军旧部。”
沈清辞抚摸着冰凉的虎符，百感交集。
“如今沈家军早已解散，这虎符还有何用？”
“虎符在，军魂就在。”楚离目光深邃，“只要你需要，沈家军随时可以重建。”
三日后，太子册封大典。
沈清辞以安宁郡主的身份出席观礼。
萧彻一身明黄太子朝服，在百官簇拥下接过金册金印。
那一刻，他目光穿越人群，精准地找到她的位置。
四目相对，沈清辞微微颔首。
大典结束后，萧彻在东宫设宴。
“安宁郡主到——”内侍高声通报。
沈清辞步入殿内，顿时成为全场焦点。
她今日特意穿了郡主品级的礼服，雍容华贵，与平日素衣判若两人。
“你来了。”
沈清辞施礼：“恭贺太子殿下。”
宴席间，不断有官员前来敬酒。
“郡主巾帼不让须眉，下官佩服！”
“沈将军在天之灵，定感欣慰……”
沈清辞从容应对，举止得体。
酒过三巡，萧彻借故离席，在偏殿等她。
“考虑得如何？”他开门见山。
“殿下，我决定留下来。”
萧彻眼中一亮：“当真？”
“但不是为了你。”她转身，目光清亮，“是为了父亲未竟的事业，为了这天下百姓。”
她取出那枚虎符：“我要重建沈家军，守护这片父亲用生命扞卫的江山。”
萧彻看着她坚毅的神情，知道这是她深思熟虑后的决定。
“好。”他郑重承诺，“我必全力支持。”
月光洒在两人身上，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。
仇恨的篇章已经翻过，新的征程正在脚下展开。
而对沈清辞来说，这不过是换一种方式，继续父亲未走完的路。